大约是前年的深秋，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一次于右任先生的专题展，开展当日主办方一定要我过去看看，说是展品大都来源于台北，为平素所难得一见的，结果我自然是乘兴而去。
于右任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人物。他的书法，确乎是特具声名。民国时期，在国民党的元老中间，一些以书法名世的显宦，如谭元凯、吴稚晖、胡汉民一辈，是都要输与于髯三分色的。至于诗词，亦有独造之功。大概是重庆时期吧，曾有人问过柳亚子：你以为当世谁才堪称诗词的大家呀？柳就说，共产党里有个毛润之，可谓名家，可惜他老忙于打仗，诗词乃其余事；而国民党里的那个于髯，虽然也称能手，不过作品量又不够，亦是不能称之为大家的。那么这样算来算去，就只能数我柳亚子为一代之冠了。这自是一桩趣闻。有意思的是，在那一次展览中，除了于右任本人的法书，中间还着意展出了于老的一些友人的酬作——其中就包括柳亚子，以及上述的国民党政要的手笔；而另外还有一部分呢，则类属景仰他的后来学者的纪念性作品，或书或文，亦诗亦画。其中，有一件张挂在显眼位置的，居然是三毛的花卉。（ 对于三毛，惭愧我真是从未注意过。——“读其书，诵其诗，不知其人可乎？”不但没有读过她的书，也不曾诵过她的诗，乃不知其人，无论其画了。）
记得林语堂先生曾说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是中国的诗，救了中国画的命。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是说，中国画乃是以笔墨纸砚为器，自然造化为用，而倘有学人的胸臆，兼以学养为画家的沃土，便不差离了中国画的精神内核，庶几进乎道矣。举三毛的画，则正好印证了这一观点。
画幅并不大，只相当于四尺对开的那样一个横幅。题材是月季，应该是越过墙头的那种抽条的月季。画法呢，有一些岭南的赵少昂的影响，枝条用笔映带了书法的意味而顿挫有致，叶片点厾也是随意成形；尤以花的赋色浓重艳丽，却不俗。原来三毛的画，实在是不可归属于作家的游戏之作，比较起同样耽于绘事的梁实秋或者汪曾祺这些文坛杰出的先生们，三毛的写意花卉真是更见幼功的。一些资料记载，还是在她初二辍学的那年，家人即特意请了顾福生、韩湘宁、邵幼轩三位先生先后教授她书画，——虽然顾、韩、邵并不算是画史上的名家。然则对于具有同文学一般绘画天赋的三毛而言，诸位先生毕竟为她开启了这扇幽雅的窗口，一任她在日后的艺术殿堂里蝴蝶似的快乐地起舞。所以她在后来，尝以特殊的心意，写了一篇颇负情致的散文，叫做《我的三位老师》，于此经过，详述始末。而更须一提的，在三位老师之前，三毛还曾有过短暂的师事台湾著名的岭南派大师黄君璧先生的习画经历。黄先生在台湾的画坛，乃是与张大千、溥心畲有着鼎立的声誉。（蒋夫人宋美龄以及著名的陈香梅女士都曾忝列黄君璧门墙，蒙受教益。）这样一来，我们也可视三毛的绘画原是师出名门、渊源有自的。所以我们现在看这张画的置阵布势，就不难揣摩出个中的法度——由右而起，只顺应横幅的纸张的形式而渐次地向左承转，花枝舒展，扶疏低昂，正转反侧，极尽妍态；而正当左侧的那一枝尽兴地伸展开去，恰似众叶媚悦花萼的刹那，忽以五行竖写的款识错落而从容地收住了画面，神完气足，的是合作。
——大抵名家手笔，纵有扛鼎的笔力，原总是不欲斤斤于画技之工拙，而专于画中见出一段勃勃的生机，复于画外使人生发许多的遐想，乃得笔外之笔，墨外之墨的妙趣。西哲有谓：
谁沉冥到
那无边际的“深”，
将热爱着
这最生动的“生”。
而中国16世纪的一位伟大的山水画家也曾说道：“画之佳与不佳，只在生动与不生动耳。”
便尔迥别于匠作的窘迫。
《月季》的款识是这样的：
能胜雪里梅，
更赛霜前菊。
——比较起金冬心的“莫轻折，上有刺，伤人手，不可治，从来花面毒如此”的月季精神来，三毛的题句自是别有一番境界在。看来，不独我这个专画花鸟的人以为三毛的画笔绝胜当代诸多但会画画的画坛名家，即连她自己，在嘉许月季的品格同时，暗暗地，也流露了一分不乏自赏的得意哩！（长沙层楼画室2015.2整理http://www.csclhs.com 标签：三毛绘画作品 文学作家绘画作品 长沙寒假专业学色彩 长沙寒假专业学素描速写 长沙寒假零基础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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