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宇
一方旧灶台,一米见宽,面上是布满裂纹的白瓷砖,砖缝里是经年的油盐残迹。
灶台旁是母亲,系着碎花围裙,一根橡皮筋把头发扎成髻,潮暗的白炽灯光下,脸也泛着黄亮亮的油光。母亲哒哒哒在砧板上切土豆,切完土豆切洋葱,熏得眼睛受不了就用袖子顺势抹一抹。刺啦刺啦是包菜下油锅的喊叫,一片片硬着筋骨、撑着架势的包菜叶,进了油锅,再被母亲几铲子打压下去,立马就没了精气神儿,蔫蔫地听任摆布,乖乖上桌。
墩儿,加一把火儿。
墩儿是我的小名。我正在土灶的火膛门前撑着下巴发呆,火膛门盖子上有两个手指那么大的孔,我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倒是发呆的时候经常透过那俩孔窥视着里面呼隆隆吼叫着的火苗,木柴在里面玩得很是欢快,有时候烧到有节骨眼儿的柴禾,还会突然“刺啦”一声裂开,树脂流出来,火苗顺着蹿上去,烧得更旺了,一下一下舔舐着漆黑的锅底,孕育着那一层黑铁之上的美味。
应母亲的话,我在灶台边上的小竹框里挑拣柴禾,我东挑西拣,找了一根凳子腿儿,前几天母亲帮人收拾旧家具拾掇来的,不大不小,比砍来的松树沙树都重实,耐烧。
打开火门,一股子热浪朝我迎面扑来。钳子捏住凳子腿儿的一端,伸长胳膊送进火膛,搭在已经快烧尽的柴炭上。我迅速把火门关上,脸贴近,眼瞪大,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两个孔里面的世界,心里在数着秒数,十二秒后,新的火苗从凳子腿上羞涩地蹿出来。我这才放心, 不知什么时候拧紧的眉头也舒开了,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样的大事我每天得办好几次。母亲管锅里,我就管这呼呼的火膛。有时候我盯着其他方向发呆,锅上没劲儿了,母亲就催,喂,喂,你这火夫怎么当的嘞。我边应着边又投入到我的柴火大事中。兴许是我自己的功劳也不小,私以为那菜盘子里的东西近乎是我做的也不过分,所以母亲铲子下出来的菜我总是都爱吃的。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场景。
旧灶台还在,母亲老了,眼神儿不行,点火不安全,腰不行,禁不起灶台上上下下的奔波,精力也跟不上了,也伺候不起柴火那些捉摸不透忽大忽小的脾气。
家里买了多少新家什。煮饭有电饭煲,炒菜有电磁炉,烧烤有微波炉,馒头包子有蒸锅,连煮个粥都有慢火定制的紫砂锅。全是用电的,插上插头,按下按钮,齐活儿。但做出来的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再有火苗舔舐锅底,人类最原始最自然的食物加工方式正日渐式微。
上一次陪母亲回老宅,无意间看到满面尘灰的老灶台,我坚持要用它做一顿饭给母亲吃。两人端盆打水地折腾了好久把它抹洗干净,我擦干手,像小时候一样坐到了火门前,拿起锈蚀的火钳子准备夹木柴。脚边,刚跟老邻居讨来的几节沙树枝安静地躺着。我透过火门上的孔往里看,看到的是一腔安静的漆黑,浸透着油烟味的日子和故事好像都一起尘封在里面了,儿时认作的大事,在这个情境里,倒也依然算是大事。此刻,最格格不入的,反倒是我这个突然造访的旧客了。
放下火钳,转过头来朝老太太耸耸肩,她也笑了。呵,我竟不知何时早把挑拣柴火的秘技给忘掉了!
长沙层楼画室2015.1整理http://www.csclhs.com 标签:冬天温暖的灶台 家乡的记忆 长沙寒假好画室 长沙寒假学画画画室 长沙寒假零基础学画
下一篇:【创】越挫越勇的摄影者吴安 上一篇:【美】梦里雪花大如席